【九辫】歉与歉
*现实向 5k一发完
*我也不知道我想表达什么 愿二位老师愈胜昨日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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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身边的这位呢,杨九郎,杨老师。”
“您老师。”
开场两句话,后期全靠现挂。
“咳……咳咳……”
“哟您这身体,透支不少啊。”
……
其实张云雷从早上在酒店开始就不太舒服。
头昏昏沉沉,一下一下的钝痛,左半边后腰知觉只剩了一点。虽然这些都是平常事,但冷不丁的一严重,还是叫人无法忽略的受折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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行程太多,但今天张云雷难得提前到了后台。
刚刚在大门口张望了几下没见着人,他心中有点失望,扶着沙发,咬着后槽牙才没露出痛苦的表情。
坐下之后,新聘的小助理从后面跟上来,心疼地劝。
“张老师,要不然你少上一个节目吧,反正也不是专场。”
但被他一挥手拒绝了。
“粉丝千里迢迢来的有得是,抢票不容易,不上就算诈骗,算没艺德。”
前面师弟第一个热场,听着台前的叫喊,张云雷犹豫了一下,又吞了两片阿司匹林,他怕自己来回捣腾到一半就倒下去。
转身又要拿主办方点来的咖啡往嘴边送,还没张开嘴,手里的环保纸杯突然被另来的一只手夺走。
“哟,咖啡兑药,咱们张老师今天找死是吗?”
杨九郎还没换衣服,飞行夹克裹着件薄卫衣,一身风与尘的走进来。本来就不舒展的眉眼更拧在一起,“啪”一下把杯子撂在大理石的桌子上,冲张云雷扬下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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捧哏本来在大门口接人的。
分隔两地许久没见了,今儿个好不容易才凑在一起演个节目,结果刚去厕所方便没带纸耽误了好一会儿,就错过了第一手时机。
还没来得及分享自己糗态,一进屋便撞见一脸视死如归把咖啡要往下咽的逗哏。起飞前还在微信上给自己发说难受的人,见了面一句话没说就看见又在吞药吞咖啡。
所以捧哏的气一下子就上来了。
碰巧到了快上台热场的时候,门外围观的师弟相当有眼力见,一个跟一个的溜掉。
“师哥你们上台别忘了!”
杨九郎正在怒眉圆眼,一根手指轻顶着张云雷的肩头,似乎在思考怎么开口管教这不知道心疼自己身体的娃娃。结果对方一双眼里水雾萦绕的,盯得他发晕。
措辞了半天,指指点点,到底还是没忍心用劲,嘴张张合合,最后也是没出声。杨九郎憋了一会儿,忽然觉着自己太小孩子气,就又悻悻地把手拿下来,不算温和的说了句“我去换衣服”。
张云雷“嗯”了一声,看杨九郎走远了,没再吭气。转身坐下,徒手自己把隐形眼镜取下来。
不戴了,这玩意儿磨得眼皮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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镁光灯闪耀着,场里的气氛不用垫就足够沸腾,大家只要见着他俩就开口笑。
有好也有不好。
几个活没使溜叟,杨九郎不知是脑子里想别的,还是压根儿不想搭理观众没由来的起哄,被拱了让他亲人的话茬也一律当没听见一样没反应。
就台上那么晾着,自家角儿的cp包袱也不顺着接。
只留下张云雷一个人对抗这帮不分场合叫天叫地的姑娘们,明显的力不从心。
返场时底下又齐声挤兑他俩,一个个的像跳龙门的锦鲤鱼,鲜花和掌声一浪接着一浪,眼花缭乱。
不属于传统园子里摆设的灯牌杂七杂八,给主角之一的生理带来了一些不适,人被堵得一下了台就拄着桌子喘了好几口大气,后台的空气又浑浊闷热,胸腔就像是有什么棉花塞在里面,可利用的空气明显的减少。
主角困难呼吸,满脑子都是搭档今天的不理不睬,只背手瞧着他一人跟观众笑的样子。
就像看笑话。
鞠躬谢幕的时候,张云雷没有把手搭在杨九郎的胳膊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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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夜十一点半的飞机,回去录综艺。
换好衣服,张云雷此刻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可以逗留,在走廊的拐角尽头,八队扛把子的两个人面对着面说话。
就算腰疼头晕,张云雷也坚持站着吵架,丝毫不减自己的气势。
“台上撅人晾人你开心是不是?”
“圆不下来,越圆越停不下来。”
“你别特么跟我扯这个淡,你就实话说,你是不想跟我搭了是吧,五年了,你觉着咱俩到头了是不是?”
“你撒气归撒气,别说傻话。”
“少来这套。”
“新段子没有,粉丝也不是来听相声的,我看咱俩在上面耍猴也没什么不一样。”
杨九郎想用手扶着张云雷的腰,帮他撑着点,结果被一巴掌打回来了。
“杨九郎你什么意思。”
张云雷脸也冷下去,搭档了数年,其中他俩不是没吵过架,可杨九郎从来没说过丧气话。
“我没怎么,我就是想少说两句让咱这活早点结束,你太累了。”杨九郎一点也不恼,一只手驻着墙,认真道着心情。“你不觉得你现在力不从心了吗,你应该休息。”
“放屁力不从心,三分逗七分捧,你捧了两份有没有?”
“包袱没新的,一开口话都被他们说了,我个捧哏连词儿都插不进去。”他低头皱眉。“你不也说我是在台上的观众么。”
半天没人回答,杨九郎又抬起头,看着张云雷手撑着自己的腰,对他满眼失望。
“你真欺师灭祖了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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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助理早在地下一层的车里等人。
只见张云雷一蹭一步的走过来,孤零零一个人,吓了一跳,赶紧跳下车去接,小心翼翼,她边扶着老佛爷边奇怪,“今儿咋没人送您呢?”
“我们两个没必要这么讲究。”张云雷行云流水的接上,“再说他媳妇过生日了快,整天忙着找人打听代购蒂凡尼呢,哪儿有空理我啊。”
一点儿磕巴都没打,正经的对答如流,像他这一路都在思考怎么回答似的。
小助理撇撇嘴,扶着张云雷上保姆车,看他赶紧躺下那个装着蛮不在乎的样子,心里犯嘀咕:老板不光眼睛闭上,脸也拉到了地上。
到底是没忍住,还是斗胆挤兑了张老板一声。
“张老师,我也没说那人是杨老师啊。”
张老师睁开一眼,尴尬中透着一丝恼火。
“话太多你小心我开了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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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分钟了,车还是没有动,司机也不在。
张云雷看了看表,有点烦躁。“快起飞了怎么还不走?”
“张老师,我一直想跟你说……说行程改签了,后天早上。”小助理歪歪嘴,琢磨着老板的气消了点,也不知道他们俩到底怎么了,只好委屈的拿出身份证和茶水递给张云雷。“其实我已经告诉……”
“嗯?”后者听此立刻起身盯着她。
“没……没事,怎么吧,马上司机就回来了,送您去杨老师家……”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,张云雷把手摆摆。
“不去,回我自己家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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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路上小助理发发点点微信,吵得张云雷脑袋乱糟糟的。
忍了一路,终于到了家楼下。
小助理帮忙提着包扶着人,好不容易消停了,又在大门口来了个微信电话。
这下终于崩断了张云雷脑子里的那根承受线。
“我说你能不能……”
话还没说完,小助理小心翼翼的把手机递到他面前,熟悉的头像再加上“杨九郎老师”五个字赤条条的摆在屏幕上。
“你接啊你给我看什么。”
张云雷没好气的回答,把东西拿过来自己提着。
小助理愣了愣,赶紧换手接通,才刚打开免提,那边熟悉的嗓音就出来了。
“角儿。”
像是知道张云雷在听一样,一接通,对面就传来这么一声唤。
“打你电话你关机,我担心。”
好,算您还有点良心。
“我在你家门口,你上楼,刚才演出台上晾人是我不对。”
……
小助理仿佛目睹了什么大事,气儿都不敢吭一声,还是张云雷烦躁的手指一点,挂了电话。
“张老师,您早点休息,后天一早我来接您,到时候跟您电话联系。”
转身,撒腿,告辞,您二位的事情您二位自己解决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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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层就有一点不好,走廊不通风。
满楼道都绕着杨九郎身上的古龙水味儿。
大半夜外衣也不系着紧,张云雷捏着茶杯和身份证,见到了就那么孤零零坐在自己家门口,拿苹果手机打贪吃蛇的杨九郎。
张云雷隔着老远就鼻子一酸,那一米八几的男人,背靠着门,憋憋屈屈地窝坐在四方一片的凉地砖上。
“你来干什么?”
“道歉。”
“你没说错道什么歉。”
“让我的角儿生气了,我就得道歉。”
客厅里一片黑,开了灯之后也没什么人烟气。杨九郎盯着搭档孤零零的瘦弱身影,心中酸涩。
本来今天不该是这样的。
灯一开,平日里孤单空旷的房间,对于张云雷来说,明明这空间里只多了杨九郎一人,却突然填了不少他心中没有的安全感。
未先开口,眼泪就看得出在人眼眶里滚着了。
“哎哟您这是干什么。”杨九郎吓着了,赶紧扶着人坐下,“您有什么事就直说,只要不是上天摘月亮,我都给您满足了,拆伙我也认。”
“屁!你……”
张云雷刚想反驳,嗓子里一声不舒服,赶紧住了嘴。
“行行行,摘月亮我也给您想想办法还不成?”
杨九郎赶紧哄着开开玩笑,他见得张云雷台上撒泼、见得张云雷台下严肃、见得他骂话摔扇打人,可见不得他在自己面前露软弱怯。
这人平时看着乐呵,撒个娇散个泼都信手拈来,可没有一两个人知道他其实完全只是为了满足别人的期待。
懦弱、抑郁、胆小,这些词其实常常围绕着看似无忧的张云雷,可他从来不轻易在人前显露,包括杨九郎。
“九郎。”
张云雷一低头,后背靠在沙发上,稳了半天,才又继续开口。“九郎…我不是花瓶。你跟我说说,说我不像他们嘴里的那么没用,是不是。”
总是不怒自威的脸,嘴角不自觉的向下抖了抖,张云雷的声音才听出来有点哽咽。
“哎哟您,当然了啊,您在我心里就是最棒的,跟师父一样棒,并驾齐驱,真的。”杨九郎信誓旦旦的保证,还伸出三根手指。
一滴泪终于禁不住了,顺着眼角淌下来。
“你啊。”杨九郎心里一沉,赶紧伸出手给张云雷擦脸,“遇事千万别憋着,你什么样我没见过?何必在我面前硬撑。”
眉毛拧在一起掰都掰不开,着急,连纸在手边都没心思拿。“我话说得重了,对不起,磊,我没那个意思。”
张云雷没搭话,自顾自的说,倒不像是给杨九郎讲的。
“我也想像他们一样,包袱满天飞。我也想大家都是来听我说相声的,而不是来看张云雷的脸的。可我没办法啊,我能怎么办,我最难最苦的时候是粉丝在,对我好的也是他们,在我背后支持我的也是他们……我……我没法儿说,我一旦说些什么,牵扯得都太多了……我怕了……我……”
“磊,粉丝也分三六九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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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实杨九郎被迫承受的阴霾,不比张云雷少。
两个人只能互舐伤痕。
“我明白你不能往深了说,每个来看演出的都是为了你来的,都是打着为你好的名义。”
杨九郎一只手终于想起来扯点纸巾给他,顿了顿,接着说下去。
“你得出一部分力去养德云社,你得做可能你并不喜欢的事,还得装出你不适应的笑。”
“这些我站在你身边,我都知道,我都明白。”
“你越是努力想挣出个样子,越是有人追着你泼脏水。”
“因为他见不得你好。”
“粉丝也一样,阴阳两面,有成熟的就有低龄的,有踏实做事真心爱你的就有丝毫不思考只看脸只看表面的。”
“他们到时候毁了你,还会踩上一脚。他们会念着‘我觉得你没有以前那么好了,你变了’,然后潇潇洒洒的满心欢喜走进他们下一个圈子去,然后继续他们所谓的一腔初心,继续他们的‘捧杀’。”
杨九郎轻轻地顺着对方的背,手里端着保温杯,随时准备递在张云雷嘴边。
“角儿,你只需要做好自己就行了。”
“会有人见到你的努力,见到你身后的内涵。”
“你受不住了,你怕了,你就回头看看那相声桌,我杨九郎永远都站在那,站在你身后呢。”
“我的角儿身价千万也好,无人问津也好,我都跟定了。”
“当然,不会无人问津的,因为有我呢。”
“你要是想哭,今晚就哭个痛快,哭完了,明天咱还得接着过。”
杨九郎说着,把对方毛茸茸顺毛的脑袋压到自己肩上。
“翔子……”
张云雷挣开一直压着他脑后的手,盯着对方的脸,他眼睛是红的。
一介相声演员,并不是为了鱼龙混杂的娱乐圈而生,硬插一腿,其中不知要受多少白眼冷看,心酸与否只有他自己知道。可为了他们一群人身后的传统文化,为了救它养它,为了德云社,为了相声。
他得拼啊。
“翔子,我真的很庆幸。”
“什么?”
“庆幸五年前我求师父拆你的伙。”
“哟嘿,您瞧瞧您说的这是人话吗?”
杨九郎赶紧接上,“毕竟您都一纸文书把我抢进八队当压寨夫人了,我还能跑?不得给您生儿育女养家庭么。”
呵哈一乐,悲气凉氛就散了。
“不就是长功么,咱以后也写好好新段子,使新活,还就不信咱比谁差?”
“嗯。”
德云社里,谁都不差。
杨九郎最是知道什么时候该给张云雷一个台阶下,一个三十没到的年轻人,这一生已经承受了普通人根本不能理解的痛苦,太多太多。
如今煽情卖惨不是他们俩的招牌菜。
以后也不会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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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订了跟你同一班飞机,去探你的班。”
“你怎么手那么快?什么时候订的?”
杨九郎从兜里掏出只剩一丝电的手机,向对方展示。
“马上。”
小助理没那么怕杨九郎,闹闹哄哄的求他以后别惹张老师生气行不行。
没成想这边免提了,听着张云雷不耐烦的“行行行”之后,赶紧补了两句“晚安了您内。”。
一通短短的电话很快就挂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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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九郎站在门口穿鞋,把手机扔在茶几上充电。
边穿边朝里屋嚷嚷,“哎我说在里头干什么呢,孵蛋呢你?快走了,请你吃宵吗不是。”
“知道了着什么急。”
屋里正翻箱倒柜找口罩的张老师不耐烦,眼睛还有点疼,还看不清,眼镜也找不着了。
那干脆拿自家搭档当导盲犬。
也不知道那小么眼儿能不能把我领撞电线杆子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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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里两人搭着手。
一左一右,黑咕隆咚的身影慢悠悠走在住宅旁寒凉的人工湖岸上。
杨九郎看不过眼那就只单穿个大衣跑出来的张云雷,忍不住把外套脱下来给人披上,又把拉链锁住往上拽了拽。
“这外头这么冷你就不知道多穿点?裹严实了。”
“我这挺好的。”
张云雷想挣扎,根本没反抗的余地,只好由着杨九郎把衣服披在肩上,后者吸吸鼻子,手里提着刚买来的热奶茶,往嘴里送了一口。
“我这是免得你一会儿就冻出感冒,也免得我又跟着遭殃。”
“遭什么殃,嫌你就离我远点。”张云雷把大了一圈的飞行员外套压扁裹在身上,拿嘴假装啐了一下。“下了台你走你的我走我的,这话谁说的,又跟过来你什么居心。”
一副耍无赖的样子。
杨九郎听完乐了,把另一只手上的一保温杯热茶水怼在张云雷嘴边,瞧着自家搭档。“不嫌不嫌,是,是下了台您走您的,这不放您走回家了么。”
“滚蛋。”
“但我是您粉头子自然还得尾随不是?今晚我在您屋打地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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并肩好友,生命挚伴;一哏认人,一人认哏。
姆们张老师啊,永远有他的杨老师呢。
Fin.